为着青春的和弦
为着青春的和弦
哈!终于写完了!
写完了,又想起了那年的深秋——
那是个Party季节,美国的感恩节。四日连休,日日宴飨,晚会,笑话,音乐,漫步,闪光灯,中国酒……灯不灭、人不散。
我赶到朋友家,已是夜空刚刚铺开的时刻。可是客人们都在等待,主人似乎没有开饭的意思。一打听,说是在等一对夫妇,他们正从儿子的大学往回赶。
不久喧闹声响起,一对精神抖擞的夫妇推门而入。进门后他们嚷嚷:“快快告诉我们垃圾回收箱在哪里?” 他们说,车里装满了塑料袋、硬纸板、玻璃瓶什么的,要赶快清理掉。原来,那都是儿子Tim的杰作——他提早回学校,趁着没人的时候收集学校大街上的回用垃圾。夫妇俩急着赶这场聚会,就把一车垃圾拉到这里来了。
大伙听了吃惊,如今还真有这样的年轻人么?21岁的盛年,休假期间,他们难道不是应该坐在计算机前打电玩,和朋友们欢聚,兜里揣着新出品的Ipod和手机,在疾驶而去的汽车里扬起一阵青春爽朗的笑声吗?
冷不丁有人说了一句:“Tim好像休学了一年。”
“是啊是啊,休学了一年,到犹他州去了。”
原来,Tim参加了一个沙漠清理分队,在荒凉的犹他州沙漠里风餐露宿了一年。同去的是几个来自各地的大学生。他们把旅人丢弃的废物收集起来,意旨“还原美丽的沙漠之路”。
我心里想,哪天要去见见这个男孩……
那天的聚会里,有个来客是著名医生,大家便围着他询问各种病症。议论声浪渐渐高涨,有人说最近形势可不好了,人们会得奇奇怪怪的病。最让人纳闷的是,有的人吃得好睡得香,乐观开朗的性格继续发扬了,接人待物的热情一贯保持了,健身房按时去了,笑话也按时讲了,日子过得既不慵懒也不紧张,平时虽然谈不上强壮得可以跳房梁,但至少和医生没有什么干系的,怎么也会得病呢?
名医听了翻着眼睛回答:“现代人嘛,生病没个准。因为,大环境不够好。比如空气啦、水啦、食物啦、垃圾啦,这些都是个人无法控制的。”
于是大家叹气:是我们所生存的地球害病了!这个病还相当相当严重!而且,它不是那种“惹不起躲得起”的东西,它渗透到你的空气里、水源里、食物里、衣服里,让你无处可逃!
我一直回想着那个男孩,听了人们的议论,更加觉得他好可爱。
第二天,应我的要求,男孩的妈妈给我发来了一组沙漠像片。我看到,一个男孩站在简陋的帐篷前,年轻的面孔,迎着猛烈的阳光微笑着。他身后,是浩瀚无际的沙。那沙漠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美,沙是灰色的,没有被梳理成弯曲的米黄色海浪,上面也没有被落日烧红了的大漠天空。男孩赤着脚微笑着,帅得要命,在灼硬的太阳下,生命发出了熠熠的光茫。
大概是因为脑子里印着这个男孩的笑容,不久,长期合作的编辑朋友写信来,说她从出版社辞职了,成立了一个环保工作室,目前正在策划一套环保读物,需要作者加盟。我还没听清楚,只听到“环保”两个字,便大声叫好,马上回信说这是个很有意义的事业!朋友便说,你也加入好不好?先写关于水与海洋污染的主题?我不假思索地回答“好!”——承诺时,其实并没有弄明白,这会是个很艰辛的工作,需要很好的文字功底和很丰富的想象力。当时愿意尝试写《阿莫到哪里去了》和《水国少年》,多少还因为自己从小爱水,曾是市游泳队的成员,并且对海洋无言的浩瀚和幽深非常敬慕的缘故。
但信誓旦旦的承诺不能随便推翻,我便因此踏上了青少年绿色读物创作的道路。现在回想起来还有些心虚呢,因为我虽然在国内外的报纸杂志上发表过好几百篇散文,但小说创作,咳,怎么说呢,都只是纸篓里的废纸,承诺之前我甚至连投稿的勇气还没有呢。
就这样,我成了“绿色少年工作室”的一员。没有想到,此后的创作之路简直如同坐上了游乐场的太空飞车!
首先,我买了BBC制作的《Earth Planet》和《Blue Planet》,每天下了班就目不转睛,对着大屏幕上的美丽风景大呼小叫。不看的时候,闭上眼睛,假想这些美景替代了笼罩着我的灰色天空,一时间仿佛真的去了新西兰小岛,梦游一般。然后,为了调查各种污染现状,我上网搜寻资料,没想到随便打一个关键词,恶言恶语就扑天盖地涌出来,看久了血压升高,心动过速,英雄气短。再然后,构思、动笔,日夜颠倒、目光迷离,不知道生活在哪个世界里。从这年五月份开始参加“绿色少年”环保系列文学创作以来,我一口气写了七个小中篇(后来被统一编入《绿色总动员》系列),一个长篇(即《水国少年》)——也就是说,七个月里所有的业余时间,外加上班的午休时间、去洗手间的时间、本来倒茶打哈欠的时间,全都贡献给环保作品的构思和写作了。
就是不写、不查资料、不看风景片的时候,我也成天感慨万分。越来越觉得,人类不过是自然界临时而过的生物。在万年巍然不动的群山面前,人的晃动,无论自以为动作多么勇猛,都是多么微不足道的啊!人们对宏大的问题几乎不能把握,又如何能伫立山颠,俯瞰世界呢?
就这样,七个月来我完全被绿色文学写作的气氛浸染、包围了。写完了以后静下心来,发觉事态非常严重——天下生命的勃勃生机,竟然如此面对着混浊、污秽、恶臭和脏乱!而多少人被污染包围着,浑然不知什么时候会在瞬间被吞噬!
突然想到了尼采的一句话来:“让我们毫不犹豫地把我们面前那个最令人讨厌的和声的烂泥推开!别顾及我们的手!只有这样我们才会变得自然。”尼采的这段话是针对瓦格纳矫揉造作的音乐而说的。但我们的生命,我们的灵魂,也如同一曲弦乐,被无名的手拨动着。这无名的手便是我们生存的环境。不管我们多么聪明、年轻、富有激情,如果生存在污染之中,难道不也会发出烂泥般的和声吗?所以,真觉得应该有更多的手联合起来,把令人讨厌的污染烂泥推开。推开这样的烂泥,是不能顾惜双手的,因为,如果没有了生命的勃勃生机,留着这样的手又有多大的意义呢? 前不久听一个女友说,有个同事向她请求:“大姐,让我做你的养女吧!”女友差点没从椅子上跌下来。你?只比我小几岁,怎么想起来要当我的养女?
那同事神情严肃:“是这样啦,我很担心今后如何在中国生活下去。这里污染太厉害了,我怕活不长,所以想用这个方式到国外去。” 女友持有外国护照,在大陆教书。可惜她纵然想帮忙也帮不了,因为这要求当养女的同事早已过了18岁前才可做养女的界限。
这事让我心惊。出国的理由千百种,没有想到环境污染竟成了一个挡不住的理由。
印第安人相信,自然界每创造一个物体,都会赋予它Spiritual Power(精神的能量),所以,要尊敬这些Spiritual Power。他们对着太阳歌唱:“我们感谢你的光亮、温暖,我们需要你。”现代人很少有印第安人这样古朴的需求和感激,也不大相信世界上有未知的神秘存在,因此对自然并不易心怀敬畏。而渐变的自然似乎对我们日常生活的影响也不那么显而易见。但我想,如果到了某一天,我们既不留恋也不喜爱自己居住的地方,那会是很悲哀的吧?
又想起了那个男孩。这回想犹如荒漠午后升腾起的热气,令心灵惊骇。现在想做一件事情:去见见那个帅得不得了的男孩,那个曾在大漠骄阳下微笑的男孩……